純白的吐息被冰冷的寒風瞬間吹散，御幸將鼻子埋進圍巾裡，快步向前走著。
還有幾分鐘就到公寓了，從車站到家裡的這段路上左右沒了建築物，平時不覺得，但此刻寒風不斷吹來，感覺越來越冷了。
明明才晚上八點，時間並不算晚，可是路上卻沒有人，只有路燈的冷清街道，又更冷上幾分。
即使戴著皮革手套，手指仍然凍得快要沒知覺，御幸索性把雙手插進口袋裡，同時加快走路的速度，想早點躲進溫暖的地方。
早上出門前看了下氣象預報，報導著今天將是入冬之後首次迎來最冷的一天，甚至有機會下雪。
原本想在練習結束後就趕緊回家的御幸，很不幸地被學長們纏上，起鬨著說要開個棒球部的忘年會，即使御幸表明了沒興趣，卻還是被硬拉去參加。
今天只不過是這學期最後一次的社團練習，而且距離過年還有兩個禮拜左右，用忘年會的名義也只是社團學長們的聚會藉口罷了。
好不容易找了個理由想逃離聚會場所的居酒屋，以為御幸是要去約會的學長們原本還想讓御幸把女朋友約過來，好讓他們看看他的女朋友是什麽樣的人，即使御幸已經澄清沒有女朋友也不相信，經過這次的經驗他已經深刻體會到跟喝醉的人講道理根本是白費力氣。
回到公寓樓下，發現自己房間的窗戶仍然黑著，開門進屋一看過然一片漆黑，除了自己發出的聲音，什麽都聽不到。
御幸打開玄關處的燈，不見澤村的鞋，他今天沒有過來。
拿出手機查看有無未讀的郵件，但除了廣告簡訊以外就沒有其他的，已經習慣回來之後澤村幾乎都在的日子，御幸不禁有股寂寥的感覺。
鎖上門後脫下鞋子，雖然立刻開了暖器，但要室內要溫暖起來還要等一陣子。
將背包和外套從身上卸下，因為仍然覺得冷，所以暫時不想拿下圍巾。
坐靠在懶骨頭沙發上的御幸表情恍惚，沉默地盯著電視看，忽然聞到衣服沾染上的居酒屋裡的複雜味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想趕快沖個澡換下衣服，但又覺得身體發懶不想動。
澤村常抱怨他的住處沒有舒適的椅子可以坐，若是在他這裡待久一點，回去之後就覺得腰酸背痛，因為覺得澤村的抱怨實在太煩了，前幾天經過家居店便趁著特價的時候買下這個懶骨頭沙發，但是御幸租的公寓房間不大，所以只買了一個，澤村來的時候總是心急地搶著要坐，而御幸沒說出口的，是那個位子本來就會留給他。
從衣櫃裡拿出洗完澡要穿的睡衣，正要進浴室的時候，御幸聽到放在矮桌上的手機響了一聲，是澤村傳來的訊息。
點開訊息後，一張照片映入眼簾，照片中的主角是澤村和他的女朋友，他們的身後還有一些看不清楚臉的其他人，每個人身上都穿著浴衣，坐在看起來像是某家旅館內的宴會廳裡。
御幸凝視照片發愣一會兒，接著傳出「你在哪裡？」的訊息回去。
過沒多久就收到澤村回覆「伊豆，社團舉辦三天兩夜的旅行。」
不只有澤村，模糊的背景中隱約可以看見有些人也攜伴參加，既然是社團的活動，沒必要連女朋友也跟著去吧，御幸心想照片中的他們身體未免貼得太緊了。
洗完澡後發現澤村又傳幾張照片過來，是夜晚的飄雪照，看樣子他所在的地方冷到下起雪了。
御幸走到落地窗前望著外面，天氣雖冷卻沒有下雪，最多就是偶爾吹來強勁的陣風把窗戶吹得嘎嘎作響。
在他發呆的時候好像聽到聲音，等他回過神後才發現那是手機的來電鈴聲。
御幸按下通話鍵後喂了一聲，然後從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倉持的聲音。
「你那裡好安靜，沒跟澤村在一起？」
「為什麽我要跟澤村待在一起？」御幸回問。
「因為經過幾次的經驗之後，找不到你的時候只要打給澤村就能找到人了。」
御幸思考了一下，覺得似乎真的是這樣，有段時間澤村幾乎天天來他的住處打擾，不過都是在他和女朋友分手之後的感情空窗期。
「只是湊巧而已。」御幸只能這麽回答。
「剛才我先打電話給澤村，他那裡超級吵的，說沒幾句話我就受不了掛掉了。」
「他和社團的朋友一起去伊豆玩，你打給他的時候應該正在吃飯吧。」
「你沒跟他一起去？」
「為什麽我要一起去？那是他的朋友圈，而我是外人。」
「你們幾乎都待在一起，我以為這次也是。」
「我想你大概誤會了什麽，他和女朋友一起去的。」
御幸坐到沙發上，柔軟的觸感讓他舒服地閉上眼睛。
「女朋友！澤村交到女朋友了？」
倉持突然大叫，讓御幸嚇得趕緊把手機拿離開耳朵，覺得有些耳鳴。
「不要突然叫這麽大聲，我的耳朵會痛。」
在短暫沉默後，倉持用悲憤的聲音說：「為什麽那傢伙上大學之後這麽受歡迎？明明和之前的女朋友才分手沒多久，居然這麽快就有新對象。」
明白現在倉持要的不是安慰，所以御幸只是安靜地聽他說話。
與其說倉持在嫉妒澤村，不如說是羨慕吧，就御幸所知道的，倉持到目前為止的人生還沒有交過任何一個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可愛嗎？」
雖然不知道倉持問這個做什麽，不過御幸還是回答。
「這個嘛……算是可愛吧。」雖然他幾乎不記得對方的模樣。
「該死的澤村！」
聽倉持說得咬牙切齒，已經是不講道理的遷怒了。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不想跟倉持繼續討論澤村的女朋友，御幸趕緊帶開話題。
「喔，今年的青道ＯＢ會是我負責的，所以我要問你出席的意願。」
聽到倉持這麼一說，御幸才意識到一年一次的聚會時間又快到了，每到年底的時候已經畢業的青道棒球部的成員總是會找時間聚在一起聊聊近況，聚會的地點是固定的，會變動的只有日期和參加的人而已。
「我會參加。」御幸至今沒有缺席。
「知道了，剛才我來不及問澤村的意願就把電話掛掉，不過我想他應該也是會參加，到時候要是他不來，記得用拖的也要把他拖過來。」
「你再打一次電話問他不就好了？」
「不要，我暫時不想跟有女朋友的傢伙說話。」
倉持的任性頓時令御幸無語，只能苦笑。
「我會轉達給澤村的。」
御幸以為倉持已經把想說的事情說完了，卻遲遲沒有聽到對方說再見把電話掛掉。
「其實我曾經以為你和澤村在交往。」
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倉持的話讓御幸瞪大眼睛。
沒有等待御幸的回應，倉持自顧自地說下去。
「明明你們只是住得近而已，卻讓我覺得你和澤村好像無時無刻都在一起，仔細想想總覺得你們似乎太要好了，好到不禁讓人起疑。」
御幸笑了幾聲。「你在嫉妒嗎？因為弟弟被搶走了？」
「胡說什麼，還有那個笨蛋才不是我的弟弟。」
「對，澤村不是你的弟弟，卻是像弟弟一樣的人。」
「……你在繞口令嗎？」
躺在沙發上的御幸換個姿勢。「我說的是實話。」
「你怎麼想？」
沒頭沒腦的問題，頓時讓御幸摸不著頭腦。
「什麼怎麼想？」
「說明白點就是關於澤村這個人你是怎麼想的？」
原來是問這個，御幸心想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把話說清楚。
倉持的問題並不難回答，卻是御幸從來沒有想過的，所以他看著天花板思考了一會。
「嗯……感覺就像空氣一樣。」
不知道是這個回答讓倉持不滿意，還是正在做其他事情，另一端的倉持沉默幾秒。
「這是好的意思吧？把澤村比作空氣，意思是當你察覺到的時候他就在身邊，不在的話會很困擾之類的。」
倉持的解釋讓御幸再次瞪大眼睛，感覺承認或否認好像都不對。
「我沒想那麼深，只是覺得很自然地跟他待在一起才這麼說。」
聽到倉持嘆氣的聲音，御幸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對方才會滿意然後放過自己。
「即使他很煩人還是想跟他待在一起？」
御幸輕笑幾聲，沒有否認。
「他太安靜的話我反而覺得不對勁，不過被迫聽澤村說他和女朋友一起做了什麼事確實很煩，我對他和誰交往的細節一點興趣也沒有，就算阻止他卻還是繼續說下去。」
御幸的語氣裡滿是無奈，自從他偶然見過澤村的女朋友之後，澤村就像一點顧慮也沒有的和他分享交往的瑣事，明明他一點興趣都沒有，卻拿澤村沒辦法。
「我從以前就覺得，你對澤村的包容力遠比自己想像的大。」
「什麽意思？」
御幸突然覺得今天跟倉持對話好辛苦，腦袋快跟不上他的思考。
「雖然嘴巴嫌麻煩，卻還是允許澤村在你周圍打轉，換作其他人你早就受不了。」
「哈哈哈，因為他很有趣啊，和他在一起不會無聊。」
沒想到這個回答又惹得倉持大大地嘆一口氣，如果電話的另一端不是倉持的話，御幸肯定早就失去耐心而掛掉電話。
「是我誤會了嗎？我真的以為你喜歡澤村。」
御幸說不出話了，不解這樣的誤會從何而來。
「你曾經想過和澤村一起生活嗎？說不定會出乎意料的契合。」
御幸吃驚地「咦」了一聲。
「澤村經常到你那裡對吧，次數多到讓我覺得你們為什麽不乾脆一起住，反正你們的學校距離不遠，一起住並不是困難的事。」
御幸突然覺得在沙發上坐不住，他稍微地挪了挪腰。
壓抑不安的心情，御幸心想澤村到底跟倉持說到什麽程度，難不成每次來這裡都會向倉持報告？該不會連備用鑰匙的事情也說了？
想問但問不出口，也許倉持並不知道，若說了無非是自掘墳墓，大概會被毫不客氣地調侃一番。
匆匆掛掉電話，倉持剛才說的話不斷浮現在御幸的腦海中，御幸沒有老實說出他的確有過和澤村一起合租的想法，只不過礙於彼此的租屋合約而不曾問過澤村的意願，這件事情也就被這麽擱下。
像澤村那樣讓他不會厭倦而且待在一起也不會產生厭惡感的人不會再有第二個了，如果澤村是女人，也許自己會想和澤村作為戀人交往。
剛才結束通話之前，御幸似乎聽到倉持問了「看到澤村和別人交往你不討厭嗎」，而他假裝沒聽見，自顧自地說再見後就掛掉電話。
即使覺得討厭也看過幾次了，應該說聽過會更為貼切，因為澤村的前幾任女友他都不曾見過面，只有現在交往的對象是個例外。
可是他為什麽會感到討厭呢？是因為澤村陪在身邊的時間明顯地減少？
御幸不想去想像澤村和別人在一起的畫面，更不想看到那樣的澤村。
他突然很想知道不久前在超市裡親眼看見澤村和女朋友靠在一起時，自己的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
面無表情？或是不悅地皺眉？無論如何絕對不會是微笑地看著。
倘若未來的某一天澤村向他報告要結婚了，御幸覺得自己或許沒辦法笑著給予祝福，即使這是尚未發生的事，但光是想像就令御幸感到深刻的厭惡。
御幸越想越覺得支離破碎，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在意澤村，在意到不希望澤村屬於他人，簡直就像在吃醋一樣。
一下子思考太多事情，御幸覺得頭腦有些發熱，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決定做其他事情好轉換心情。
遺忘許久的事被人提起之後，御幸又開始思考起與澤村合租的事情，剛好公寓的合約就快到期，如果要搬走的話就必須盡快決定新住處。
御幸打開筆記型電腦連上網路，開始瀏覽租屋相關的網站。
就如倉持所說，他或許可以和澤村生活在一起也不一定。
to be continued……
YoShi 個人 - 陣前叛逃 